Category: 在路上 / wanderlust

  • 再访高地的流水账(下)

    周二。起来吃早饭,还是英式的,我几乎已经腻了。老板娘向我们讲述了她和她老公的故事。他们早已入籍,她老公属于这边一家公司关键技术的核心人员。五年前他们回国时受到国内相关技术部门的动员,虽没什么麻烦,但也让他们心烦。为了不牵扯到商业间谍的嫌疑中去,他们五年来都没回过国。不过现在老板娘说他们感觉是有国难回(公司规定不能超过一周),很痛苦。我挺理解他们,一定很郁闷。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也是他们的选择,谁也没逼着他们这样做,他们也不可能放弃英国护照,那么你选择了这条路也许就得准备好付出代价──家、国和孤单的生活。这更让我确定了,我不可能过这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国内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上午我们去昨天老板娘推荐的军营──Fort George。这几乎是个旅游景点了,不过保留了十八世纪古老的碉堡。有士兵驻守和值勤(大约是一个营的编制),主要用来做培训基地,顺便也能由游客赚钱。好像苏格兰的军队(Highlander)头上都有一侧有红色或蓝色的装饰,就像他们穿裙子那样有特色。 下午离开Inverness返程。不走来时的路,这次我们沿着A9往Perth,然后经M9回爱丁堡。路上我几乎睡着了。为了感谢和犒劳司机同志,到了爱丁堡,我们在鹊桥居请他吃饭。今天总里程大约300公里。后来的行程基本顺利。 站在爱丁堡繁华的街头,看人来人往。在人迹稀少的高地待了三天,回来发现爱丁堡竟如此繁盛。看到前面一群背包的年轻人互相打着招呼,然后相拥而行,便想起了去年在兰州街头的情景。那时也如现在这般,一群背着旅行包的人在陌生的城市相遇,互相兴奋地打着招呼。那时我们都是过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见到另一些朋友,找到一处安身,然后就要去往远方的雪山。时空仿佛在这里交汇,我不是也从另一处高地回来么?就好像去年重回西宁时想起了更早的时候和赵建在西宁街头疾走的情形,当年站在丽江街头想起了更早站在结古镇街头的情形……一群群的人都远去了,这样的场景却一直重复着。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我的朋友们,下一次,又是在哪里,又是和谁,在陌生的城市街头相遇,然后结伴去往远方。 这三天的旅程基本比较愉快,但毕竟没有上周去Mamores的那种新鲜、刺激和自虐的快感。其实这次高地环游路线更像是一种任务。虽然我并不喜欢到了一处就必要做到此一游的旅行,但偶尔也会做一些。这次高地就是其中之一。春夏之交的高地仍然有冰雪覆盖的山顶,但大地已经回暖,湖泊和草场都是勃勃生机。在高地,可以看到高海拔地区的雪山、草甸和低海拔地区的鲜花、绿草和片片森林,有点像个袖珍的小林芝。当然,只是像而已,它毕竟没有高原灿烂的阳光和稀薄的空气。我想这也就是我这次“任务”旅行的最大意义──领略这个世界不同的美。苏格兰高地是美丽的,但决不是宏大、粗狂而高远的美。它让我更加怀念那经常入梦的高原,更期待下一次回归。 更多照片请看这里。

  • 再访高地的流水账(中)

    周一。早上起来吃英式早餐,好像不是苏格兰特色的,而且没有上次在Cotswolds的分量多。上午我们沿着岛的北部海岸线兜了一圈。今天天气非常好,阳光灿烂,到处都是湖光山色和碧海青天,在这种环境下开车兜风很舒服。岛上除了游客大多是老人,当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在当地的港口Uig停了下,我们就回转Portree了。    中午我们在昨天看到的Seafood Breeze吃午饭。头盘蛤蜊竟然都是生的。饭后我们直奔尼斯湖和湖边上的Urquhart城堡。顺原路返回,过Kyle of Lochalsh,转A887,A82到了尼斯湖。这也是一条狭长的湖,水很深,以尼斯湖水怪出名,景色也不错,不过我总感觉大晴天没有阴雨天来得有感觉。 Urquhart城堡和Stirling、爱丁堡的城堡并称苏格兰三大城堡。这其实就是个残垣断壁,基本是个遗迹,也要收6.5镑门票。游客很多,我们转了一圈便走了。二詹的另一个朋友和他父母中午到了Inverness,下午去尼斯湖,现在已经从尼斯湖回去了,准备去吃饭。很快我们就到了Inverness。这也是一座宁静的小城,大约五六万人口,是高地的首府。今天总里程大约260公里。      我们都住在Bosta B&B,大概很多来Inverness的中国人都会住在这里。老板娘是个东北大妈,很热情,安排我们住下。他们商量着要去北边的天涯海角,John o’ Groats,那里是不列颠岛的最北端。老板娘说那个地方非常漂亮,现在还几乎是无人区,很值得去。不过来回至少6个多小时,今晚去肯定是不行的。他们要明天早起去,我很是反对。一来下午两点前必须回来赶晚上的飞机,时间恐怕非常紧张;二来开车这么长时间很累,我们就一个司机,毕竟安全最重要;三来我真没觉得会有什么非常美的景色──这里的景色不错,但绝谈不上令我震撼,尤其是见识了很多中国西部无边的壮阔和孤寂之后。 然后我们开车到市中心去Jimmy Chung’s(就是爱丁堡那家连锁)吃自助餐。味道还行,可能是好久都没吃中餐自助了吧。二詹的朋友一家是佛山人,他给我印象很好。他让我想起了阿平,也是一个稳重的广东朋友。 吃完饭我们去买了点饮料和威士忌。在旅馆里打牌,还是锄大D。我发现我喝威士忌真没啥感觉,虽然40度,真就和啤酒差别不大,看来我潜力惊人啊。 老板娘的一个长期房客经常喝醉酒回来,今天又带回来两个人,都喝醉了,竟然还打了起来,头破血流的。上边住的另外几个英国人帮着老板娘把另两个人赶跑了,那个房客也老实了。这给我们的印象真不好,不过老板娘一个人也挺厉害,挺不容易的。 更多照片请看这里。

  • 再访高地的流水账(上)

    上周就写好了,可觉得那时候还不适合贴这个,所谓不合时宜,就放到了现在。生活毕竟得继续。 青年节的那个周末又去了高地。这次是和二詹一起,开车自驾。从爱丁堡出发,过Stirling、Loch Lomond、Fort William、Kyle of Lochalsh、Isle of Skye、Loch Ness和Inverness,来回大约945公里。这大概是我在英国最长的行车纪录了。 周日爱丁堡10公里长跑比赛,很多地方封路,去机场的100路也改到St. Andrew广场了。到了机场的Alamo柜台已经迟了。乘车到取车处,是一辆1.6L的马自达3,不错,不过我们订的是1.4L的呀。 我们先去几场附近的Morrison’s买了些吃的,然后出发。中午左右先到Stirling。虽然经常来Stirling大学,但在城里转转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个小城真破。去看了下城堡,样式和爱丁堡的差不多。然后沿着A81到Loch Lomond。据说这是英国最大的湖。接下来的路就和上周往返Glasgow差不多了──沿着Loch Lomond开,到小镇Luss停下来休息。一路雨很大,不过这样湖水也很美,显得山色空蒙,烟波浩渺。还是那片沙滩,我们到周围转了转,然后在当地的一家饭馆吃了饭。    过Luss,还是沿着上周的路前行。周围的高山越来越多,但雨依旧不停,蒸腾起厚厚的雾霭,山顶大都在云层里,显得壮美而神秘。一路停停看看,到了Fort William。时间关系我们就没去看不列颠岛最高峰Ben Nevis(也看不到),在当地找了家咖啡馆坐坐就走了。 离开Fort William已经六点多了,天色仍然很亮。雨渐渐停了,但湖水依旧烟波浩渺。在Loch Cluanie我看见了最为瑰丽的烟气蒸腾的湖面,但可惜没来得及停下来及时拍到。随后云都散去,天气变晴,夕阳出现了。在Duich湖边,我们看到了古老的Eilean Donan Castle。旅游景点已经下班,城堡在夕阳下华美异常。上周从豪哥那里学到了用点测光,试试看拍夕阳,果然别具风格。在湖畔拍了小花感觉也不错。然后过Kyle of Lochalsh我们就进入了Skye岛。岛上很美,天色渐沉,天边的夕阳正散发出最后的余晖,映照着远处的山峰。山显得非常高大,在暮霭的云层中尤其美丽。沿着岛的海岸线我们开到了首府Portree。今天总里程大约385公里。      到订好的Rosebank B&B住下已经超过十点半了,还好这么晚还能够入住。这里还能无线上网,不错。十一点多了我们出去找东西吃,整个Portree非常安静,几乎没什么人。后来查Wikipedia原来2001年普查岛上人口只有不到1万,Portree不到2500。真正是边城了。岛上所有的标示都有英语和盖尔语(Gaelic)标注,这里(苏格兰列岛)大概已经有非常多的人说这种古老的凯尔特语。太晚了,没有吃饭的地方还开门,我们只得回来吃点早上买的食物。 更多照片请看这里。

  • Mamores五山穿越(未完成)

    4月25日、26日和格拉斯哥的IKEA户外俱乐部(不是那个卖家具的)一起到位于苏格兰高地Ben Nevis山南部的Mamores山区爬山。可惜受恶劣天气影响,五山只完成了一山(还差20多米)。 凌晨一点半开车从本城到格拉斯哥,然后大队人马10人两辆车向Fort William进发。这样的安排可以充分利用时间,非常有创意。一路上天渐渐地亮了,沿途遇到许多湖泊,景色很美。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我们到达山口。 开始走路。一直在下大雨,戴眼镜的麻烦逐渐显现出来──打湿了还罢,总是不时地雾气上来,啥也看不清。雨大的缘故,当地的一条著名瀑布Steall Falls水很大,非常壮观。他们来过这儿的人说英国很少这么大的瀑布。刚开始要过一座铁索桥──两手分别拉住两根粗钢索,脚下踩住两根绞合在一起的钢索,离水面大约三到四米高。说实在的走这种路还是令我心有余悸,不过咬咬牙也上来了。虽然当中有些晃荡,但大致有惊无险。阿富汗大叔Jones很强,噌噌几步就过来了。有人说这只怕是九九八十一难刚开始。随后,由于瀑布太大过不去了,只得绕道淌河。脱了鞋子和袜子,水凉得刺骨。过了河,又过了沼泽般的草地,终于开始上山。真正是跋山涉水啊。 风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我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有时几乎无法行走。Mamores山区临近大西洋,受季风影响很大,但经历过了喜马拉雅的风和玉珠峰的大风之后,我想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快到第一座山的An Gearanach顶峰的时候,大约927米(顶峰934米),狂风到了极点,掀起的沉厚的雨帘和浓重的水雾,风大得能把人吹下山去,四周能见度很差,已经无法辨认出方向。于是我们决定放弃,就此撤回。那时整个行程走了大约五分之一,也是最艰苦的五分之一,因为登顶之后就是沿着山脊上下了。 刚开始下山的时候,腿上渐渐吃力,忽然摔了一大跤,腿抽筋,好像脚也崴了,竟然都站不起来。心下顿时绝望,剩下的九百多米可怎么走。还好脚没事,但腿抽筋最怕下山,我几乎是一步一步蹭下来的。队长和legoftime始终在我的左右跟着,时不时地搭一把手。好在天气越来越好了,大风也逐渐消失,雨也停了,最后太阳出来了。经历了这些之后看到太阳,真不是一般的亲切。用了差不多四个多小时才从山上下来,其他人已经在河边准备过河了。他们原本想淌大河不过铁索桥,但找不到水较浅的地方,只得按老路先淌小河再过铁索桥。我的腿大概是过不了铁索桥的。Jones先过了大河,为我们找到一处比较浅的。队长和legoftime决定陪我一起过去。虽是最宽的河面,水却是最浅的,只没到我膝盖以下。过河,走回出发点。今天总共大约7-8小时,事后我测算总里程大约9公里。 经历和玉珠峰的事情之后,我总是在想怎么才能帮助别人。然而这次我几乎是自身难保,但无论如何,这种信念再一次种下了,我会永远准备着。回到旅社和大家包饺子。他们带了一台卷皮机,这样擀皮就快多了。大家一齐动手,很快便包出了200多个饺子,猪肉芹菜和牛肉胡萝卜馅儿的。我们占领了厨房,清场,把老外都赶去party了。说来也是,谁都没想过要去参加他们的party,中国人还都是一样。阿富汗大叔Jones做了手抓羊肉饭,另一个女生做了大盘鸡。众人一顿猛吃,爽呆了。吃完饭大家做自我介绍。一起爬过山的人,真就是不一样。最后玩灌酒游戏,消耗掉两瓶威士忌、两瓶红酒和青啤若干。 第二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要是今天爬山那该多好,可惜啊。我们开车返回格拉斯哥。发现高地的景色和英格兰很不一样,有笔直的公路、大片的草甸、星罗棋布的小湖、冰川遗迹的大石块和远处的雪山,恍惚间好像又来到了高原,虽然是袖珍版的。IKEA有很多摄影爱好者,豪哥和队长应该都是资深玩家。他们几乎个个有单反。 回到格拉斯哥。一行人先到植物园去转转。格拉斯哥的街道真破,比较起来爱丁堡好多了,阴森但至少不破败。然后大家到“China China”火锅店腐败,是爱丁堡那家连锁的。最后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 严肃的分割线 ——–// 这次,我又是一个失败者,在上次玉珠峰山难之后。 国内大大小小的名山大川,我也爬过不少,算起来不下十余座。但体力消耗最大,道路和天气都十分恶劣的,也就是在龙王山、玉珠峰和这次。然而这三次,我基本都比较失败。历史总是喜欢重复自己。这次的情况和在龙王山惊人地相似。 队长说,IKEA的宗旨是绝不丢下一个人。这几乎是登山者共守的信条。我再一次体会到了爬山的人,彼此真诚的感情和绝不抛弃的信念。然而这次,又是我拖累了大家。当我在狂风暴雨面前望着面前的顶峰却上不去,当我在山顶一片迷茫中摔倒差点崴脚,那个时候内心真是彻底地绝望了──难道真的要像七年前在龙王山那样,让人搀扶着一步一步下山去吗?自我否定在那个时刻到了顶峰。是不是我宣称喜欢做的事情其实都能力不够?是不是我真就不应该做这个,拖累别人也让自己受苦?我在学校里失败,在山上仍是如此,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呢?悲哀过,自责过,但绝不能趴下。总结这次失败,为的是以后能够更好地向前── 身体。身体总是一个负担,平衡性不好,灵巧性不够,大概勉强能算得上的就是有些能忍下去的耐力。初高中时体育课就是我的梦魇,现在想来,那时的汗水和付出是多么重要!身体素质不行,几乎就是爬山的死敌──当然同时,爬山也是克服这些障碍的法宝。 准备。三次失败,都有缺乏准备和经验的重要因素。在龙王山,没吃早饭导致低血糖;在玉珠峰,没有经验加上头脑发热导致滑坠;在Mamores,行前没有热身,也没有补充好能量。这些经验的缺失导致失败也毫不奇怪。反过来说,也正是这些失败让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这些用血和汗换来的经验。 心理。去年爬玉珠峰的时候,大概是我心理最强大的时候,至少在滑下去之前。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时我是怎样挺过那种种的痛苦和不适,一天天的煎熬,缺氧和寒冷的摧残,以及上升和冲顶过程中一遍遍地怀疑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但我还是站在了顶峰,没有放弃,没有退缩,在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心理折磨中,挺了过来,并且成功了。然而这次,从刚开始过铁索桥心理就在颤抖,然后在大风大雨中竟然想着要退缩。其实这里的自然环境远远不能和玉珠峰比。也许是在舒适的环境中太久了,心理也缺少了历练。当真,人不能过得太舒服,太舒服,就会出问题。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总要面对,我不可能等在温室里养好了再出来经历风雨。我需要给自己信心,需要经常地把自己置身于这个环境。克服以上的缺失,我就能继续前进。 更多照片请看这里。

  • Cotswolds走路(下)

    3月23日路线图 Maugersbury – Bourton-on-the-water – Maugersbury,总里程约19公里 3月23日,周日。吃完早饭后开车去下一个目的地Stow-on-the-wold边上的小村Maugersbury。网上查的资料的邮编是错的,竟把我们的车带到人家家里去了。随后车陷在泥里出不来,我们只得下来推。小车1.1排量,也真轻,两个人都能推得动。这家叫Little Broom,更像个家庭的B&B。我们包一个flat,三间房。这单独的小屋在B&B主楼边上,是新盖的,我们是第一批客人,有股油漆味儿。 收拾停当,继续出发。仍是我领路。有了昨天的经验,更加顺畅,众人只需跟着我便可。在小村Low Slaughter遇到了两个伦敦来的旅行者,他们说他们和后面的几队都是跟着我们的,这让我颇为自豪。 很快便到了Bourton-on-the-water。这是个比较大的镇甸,穿过镇中心,我们便和那两个旅行者分开了。我们先去看了城边的“water”,其实就是几个水塘,养些鲤鱼啥的,还没本城Holyrood Park的那些天鹅湖好看。穿过水塘,返回城里。这里号称Cotswolds的威尼斯,到处都是小桥流水,倒也颇为精致。在一家餐馆吃过饭,我们便继续上路。今天没有班车,我们要兜个圈从另一条路返回Maugersbury。 过了小村College Farm,我走了一条远路。后来想想,今次走路还是比较轻量级,多走些路,爬个小坡,我真不知道我的潜力还能走多久呢。上了半山才发现走了远路,众人已经气喘嘘嘘,不停地问还有多远。其实还远着呢。不过照这样的进度,若是再按照地图上的指引走回怕是回去要很晚,我也于心不忍,于是便决定一会儿到了山顶就插公路往回。这样便省了大约2到3公里。小坡不陡,大约高差80米,均速深呼吸很快就到了,也不太累。我想我的耐力还远远没到头,雪山毕竟不是白爬的。走公路,跳着穿过一大片麦田。夕阳西下,公路边的麦田别有一番情景,让我想起了乐队《麦田守望者》第一张专辑的封面,也是这样的公路,麦浪、斜阳和如洗的天空。下公路,几乎是笔直的下山路了。过了一片废弃的农场和庄园,怎么看怎么像《生化危机》里的那些场景。爬上最后一个坡顶,我们便回到了Maugersbury。今天走了19公里左右,加上昨天一共走了35公里左右。 都想吃中餐,好心的房东问了他姐姐,推荐Bourton-on-the-water的中餐外卖。他还好心地让我们在餐厅吃。外卖还行,不过典型的洋人吃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 流水账的分割线 ————— 3月24日,周一。还是英式早餐,不过东西都是双分的,让我很有满足感。房东原来是专业英式橄榄球队员,怪不得看上去壮得惊人,好像施瓦辛格那种。他自称现是搞雕塑的。离开Little Broom,离开Maugersbury,出了Stow-on-the-wold,我们直奔Stratford-upon-avon。那里是莎士比亚的故乡,张医生说没去过,就一起过去看看。这是个很大的旅游城市。又下雨了,后悔我的背包防雨罩前天没用上,今天总算如愿。莎翁故居那里修葺一新,颇有国内旅游景点的味道。没有进去,就在外边的房子拍拍照便走了。回到剑桥,一行人张罗着直奔肯德基。要了两个桶,大吃一通,最后便各自散去。 ————— 流水账的分割线 ————— 这次走路最大的收获就是信心。雪山的失利和接下来几个月的安逸和懈怠,一直让我怀疑究竟还有没有能力再出发?虽说这个月开始每周去本城的小山,但毕竟时间短强度低,仍是没有大的考验。这次走路可说是受伤后最大强度的锻炼了。两天35公里,快速行进、按图索骥、罗盘定向,我坚持了下来,而且疲劳后恢复很快。虽然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演练,仍是轻量级的,但信心的增强是实实在在的─从本城的小山到35公里的跋涉,我相信只要继续坚持锻炼,耐力和体力一定会达到超越以往的高度。苏格兰每年有一个K2B─40英里(64公里)公路徒步(一天),从未试过这样的强度,不过看着也跃跃欲试呢。无论如何,再上路的日子不远了。 Cotswolds的风景不错,不过我更中意剧烈变幻的天气─有点儿像高原的气候,雨随云至,山阴山阳冷热两重天。这让我回想起了过去这些年在高原的日子。此次我们遇到的还只是温柔的暴风雪,若是更严酷些必定更有意思。 最后我认识了一群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像我以前说的,独自在异国他乡,很多人大约都是寂寞的,我们需要在一起,互相慰籍,相携度过悠悠的岁月。不过终有散的那一天,各自天涯,又是另一帮人,另一番光景。很淡,但也许更能长久。 更多图片请看我的Flickr相册。

  • Cotswolds走路(上)

    走了两天路,收获了信心、经历和一群人。 一直都有暴走的冲动,多年来的实践发现自己很适合这项活动─不需要美丽的风景,不需要和熙的天气,要的就是行走的自由和那种独自享受的快感。受伤后的种种因素限制了活动半径,但人总是要走出来的么。本城的小山早已不能满足我了,这次趁复活节假期和剑桥的一群朋友到Cotswolds走路。 Cotswold是指位于英格兰南部伦敦以西160公里的一片丘陵平原地区,由许多小村庄和镇甸组成。Cotswold是英格兰传统的徒步和休闲旅游区,许许多多维护良好的人行小路和马道把各个主要城镇和村庄串联起来,加上地势平坦开阔,几乎任何人,带上地图和指南针,就可以把各个地方走遍。 这次走路由ZY和他在剑桥的朋友们发起,连上我一共7人。同行的还有一位开中医诊所的张医生,大约是我父母辈的人。虽然不年轻,但走起路来一点儿也不差,相当强悍。 ————— 流水账的分割线 ————— 3月21日,周五。一大早我们两辆车从剑桥出发。车经考文垂(Coventry),开到Cotswold的中心之一小镇Winchcombe,用了两个多小时。找到了Old White Lion Inn住下。虽说是B&B,但条件挺不错。放下行李我们便先到镇上转转,打算到到附近的一个城堡看看。其实很快就到了,然后围着城堡饶了一大圈。路过一个盆景园,忽然看到有卖冰激凌的。好久没吃啦,这一路风很大,还伴着小雨,吃起来很过瘾。 晚上开车到附近的大镇Cheltenham。WW的朋友们住在那儿,他们也是到Cotswolds来玩儿,但以在宾馆打网球和开车兜风为主。看他们打网球,哪知忽然就下起冰雹来了,越来越大,一行人狼狈逃回,但没多久便天晴出太阳。典型的英国天气。在宾馆聊了一阵后,准备到Cheltenham的中餐馆吃饭。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竟然全订满了,只得到边上的泰餐馆。英国的泰餐很多,但大多都西化,分头盘和主菜,菜单看起来特复杂,其实菜特简单,味道也一般。这顿饭头盘主菜等上了很久,两个盘子竟然吃了三、四个小时。我想这大约也是西人不盛行在外用餐的原因之一。 ————— 流水账的分割线 ————— 3月22日路线图 Winchcombe – Santon – Broadway,班车返回Winchcombe,总里程约16公里 (由于GPS操作不当,没有记录下任何航迹数据,只得自己在Google Earth上画出线路。好在除了一开始迷路穿羊圈比较混乱不知是怎么走的之外,其它的路比照地图还是很清楚的。) 3月22日,周六。早早便起来。传统的英式早餐,很丰盛,吃得很饱。很适合这种要在外面一天的情况,中饭都可以免去啦。 最初我们便走错了方向,等觉察后偏离正确的线路有一段距离了。大家都不愿意原路返回,于是便试图向北插到正确的路上。方向虽然没错,但很快我们就迷失在一个个羊圈中。羊圈的路基本不是为人准备的,很不好走。我们翻篱笆越水塘,仍走不出去,最后只得返回原来的地方再往正确的路上走。很快大家又为什么是正确的方向争论不休。后来ZY建议让我领路,这看来是个很英明的决策,因为此后一直是我开路,加上第二天,再没走过冤枉路。这两天我真当得上是“开路先锋”,一手GPS作罗盘一手地图,一直在前方“穿山越岭”、“披荆斩棘”,每一段路都由我先期到达,大部队跟上便行。颇有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气势,心理颇为得意。我行进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总的来说基本不累。看样子无论是认路还是体力,我都已经完全恢复,而且还有新的潜力有待开发。 另一方面,不得不赞叹地图的详尽。虽然从没来过这里,但凭着对地图的经验和热情,很快前方的路况就尽在掌握了。 这种如此详尽的地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高分辨率的等高线(5米)、小到每一处篱笆,每一条小路都很详细精确,而且一路很多地方都设有指示方向的路标。不得不佩服英国的这种专业服务已经非常平民化,高度成熟。Ordnance Survey作为官方的测绘机构出版全国的分区详图,都是这种类型。这在国内大概是没有的,还得靠民间爱好者自己制作。我想原因一部分是国土广阔的缘故,一部分是很多涉及所谓的“国家机密”,再有地图出版商的资质也是良莠不齐。 途中再一次领教了英国变化无穷的天气。开始时天空一直阴霾,而后开始下起小雨,很快变成小冰雹,然后再变成雪花。雪越来越大,风助雪势,到最后竟成了“暴风雪”,远方的小岗和树林顿时没入这漫漫风雪中。顶风冒雪行进了一会儿,大约是走出了乌云,风雪立时散去,顷刻便艳阳高照。不过前方眼看又飘来一阵乌云,就这样忽晴忽雪了好一阵子。三月里这样的天气也不太常见。我其实挺喜欢英国这种剧烈变幻的天气─这温柔的暴风雪让走路便的更加有趣和刺激。 过小村Stanway Farm,到了另一个村子Santon。似乎这种英格兰的小村都是给富人养老用的──漂亮的小房子和一溜的好车。我们在Santon唯一的一个餐馆吃饭,里面好多人,大概都是出来玩儿的。吃饱喝足,歇歇脚后继续上路。 还是我领路。平坦的路快走,高低不平的山路、石子路或者草地就跳着走,就像当初在隆宝滩跳沼泽那样。这样虽然会加重心脏负担,但可以保护脚和踝关节,节省脚力,只要体力跟得上,就能走得更长─而我一直是体力充沛的。原本觉得今天到不了我们原定的终点Broadway了,但我说肯定可以,别看早上走了那么多冤枉路,现时已然不远。过Buckland,翻过一座小坡,两个多小时后我们便到了Broadway。最后一班回Winchcombe的公车17:25,我们竟然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在小镇上转了转,喝了杯饮料就返回了。好心的公车司机只收了5个人的钱。今天出来没看GPS的初始里程记录,据后来测算大致有16公里。 回到旅店,洗洗睡睡,然后大吃了一顿─昏暗的烛光伴着貌似惊人的大羊腿。

  • 埃德蒙•希拉里去世

    埃德蒙•希拉里爵士今天在故乡新西兰首都奥克兰去世,享年88岁。1953年5月29日,他和尼泊尔向导丹增·诺尔盖一起登上珠穆朗玛峰,完成了人类首次征服世界之巅的壮举。 登顶珠峰之后,他的探险活动仍在继续。几年后,埃德蒙率领探险队抵达南极点和长江源。他还是世界上第一个驾驶拖拉机横跨南极洲的人,他是20世纪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功成名就之后,埃德蒙将大部分的生命都献给了生活在珠峰下的夏尔巴人,并在那里留下了美誉。他多年来一直出资帮助当地建学校、桥梁和医院。1960年,他前往尼泊尔,帮助当地人建立诊所、医院和17所学校,并劝说尼泊尔政府通过法律,保护珠峰的环境。他一直过着谦逊的生活,当地人许多人竟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养蜂人。 埃德蒙从小身体瘦弱而且特别害羞,少年时代他在体育方面没有任何天赋,被迫离开了学校的运动队。许多年后他依然说:“我是一个害羞的人,而且骨子里有着深深的自卑感,直到现在依然还是如此。”尽管如此,他的梦想是进行冒险。16岁时,他随学校到位于北部小岛的鲁阿佩胡火山旅行,在那里他有生以来第一见到了雪。正是这次旅行激发了他对于世界高峰的热爱。自此之后,他当过空军领航员、参加过高山俱乐部和登山培训队,攀登了十数座6000米以上的高峰。 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称赞他:“埃德蒙曾谦虚地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新西兰人,但事实上,他是位巨人。他不仅征服了珠穆朗玛峰,他的人生更闪耀着意志坚定、谦虚、慷慨的光辉。”作为首个登上世界之巅的人,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长年的户外和高山训练使他克服了心理上的自卑和身体上的不足,完成了那个时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他一次又一次征途踏遍了世界的顶点、极点和大河的源头,他坚强而无畏的意志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探索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征服心中的高峰。他曾说,“探险是每一个具有普通素质的普通人都做得来的事情,我认为自己不过就是具有普通素质的普通人。”登山者就应当是这样的普通人,他们是自己的巨人、热爱生命、学会坚强、保持谦逊,沉静地探索这个世界,并把心中的美好留给周围的人们和大地。 巨人已逝,但人们探索世界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止。愿我们的英雄安息。

  •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忽然想起了海子的这首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去格尔木的时候就盘算着去德令哈,不为别的,只为这首诗。能有什么比这更美的情景吗──夜色星空下荒凉的戈壁,这是我对德令哈最美的想象。然而止于想象,列车呼啸而过,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德令哈,穿过广阔的柴达木盆地,穿过一块块盐碛戈壁。格尔木,一样的荒凉,一样的戈壁,一样的工业新城。这里是戈壁的尽头,再往南,翻过昆仑山,就是可可西里高远的草原。 我想他们是极相似的。出发的那天也下雨了,离开这座荒凉的城,去往更荒凉的雪山。没有泪滴,没有悲痛,也没有远方的女人。不过那里有海子不曾见过的头顶上的灿烂星空,脚下孤独的山脊,以及茫茫无际黑色的戈壁。雪山和戈壁依旧在那里,让我刻骨铭心。 我欣赏孤独和荒凉,就像雪山和戈壁那样。生命在那里经过淬炼,会像他们一样坚强。

  • 生死玉珠峰(四)

    当我再一次回到格尔木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而我已再世为人。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却是感到相当轻松。虽然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煎熬。支离破碎的记忆却让我觉得那恍若是一场刺激的长途跋涉,端不知别人是如何把我从死亡线上拼命抢回。所以我甚至以为不需住院,只要稍微包扎一下便可。当医生查看好病情,认定需要住院治疗后,我竟也自己走着上三楼的病房。脚踏上阶梯的那一刻,浑身巨大的痛苦似乎一下子涌来,我这才意识到周身的皮肤都被牵拉撕扯般剧烈疼痛,两只手竟也变得僵硬,无法发力。我忽然想到许多山难的幸存者,虽然大难不死,但往往严重冻伤以至于截肢。恐惧感一下子上了心头,迈步也立时艰难起来。这是我这辈子上的最难的楼。 事实证明刚进医院的那种良好感觉只是一种幻觉,我的伤情颇为严重。极为幸运的是,我所恐惧的截肢没有发生,因为两只手虽然僵硬但都有感觉──那个晚上风子他们的羽绒服都给了我啊;最初的腰椎、脊椎和脑部CT都显示这些部位正常──后来回到上海再做的CT和磁共振也都确认没有问题。格尔木医院的最初诊断是全身大面积擦伤、左手桡骨骨折和左手冻伤。虽然后来回到上海的诊断比这个严重得多,但好歹都是皮外伤。当我在病房里安顿下来,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一个声音好像在对我说,你活过来了,而且活得挺好,一切都会好起来。 母亲是在我住院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六日,赶来的。我在电话里告诉她只是擦伤,一个礼拜大概就能好。母亲正好刚到西安,原本这次计划和我在那里汇合,哪知还在火车上便接到了我的电话,一下车便去买了第二天的飞机票。当母亲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从那惊愕的呼喊中听出母亲几乎一下子就要哭出来了──我的样子的确很吓人。而那时我已在医院呆了一天多,浑身伤口的溃烂和反复的高烧仿佛在这一刻就可以得到解脱,所有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我真想抱头痛哭。人有了依靠就会增添活下去的勇气,母亲就是那时我最大的依靠。风子他们为母亲安排了住处,仍是在我们住过的假日宾馆。但母亲在格尔木共呆了五天,大约只住了两个晚上。从未住过院的我如今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母亲来帮忙。这五天是我最艰难时刻的开始,而我竟看着母亲一天天瘦下去,心中更是如刀绞一般。 寒梅大夫是在医院里第一个给我帮助的人。出发前我和爱国专程两次到医院请教寒梅大夫高原病防治的各种知识──寒大夫是这方面的专家,只可惜这次她不能随我们一同前去。爱国是医生,主要都是他来请教,而我原本只是来张点见识凑个热闹的,哪里想到最后竟又回到了这医院。寒大夫是高原病的专家,也是青藏高原各种环保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和参与者。当年风子作为登珠峰的志愿者结识了她,就一直保持良好关系到现在。她是个热心人,得知了我的意外着急地不得了,帮我挂号,安排住院,买来病号穿的睡衣。看到我浑身都是伤口不能盖被子──当时格尔木已经比较冷了──便去定做了一个拱形的架子罩在我身上用来架被子。第一天的时候母亲还没来,看到没人照顾我,她就找了两个藏族乡亲来做护工。后来她要出差早早就走了,我竟也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爱国是个好人,大好人。那个救援的晚上他来回于大本营和C1间联系担架和车辆,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我住院后他还经常来看我,几乎是天天来。他为我整理好留在C1和大本营的行李,帮扶我去拍X光片,为我买来各种药物减轻痛苦,给我和母亲送早饭午饭(医院没饭供应),直到我们离开的前一天才走。原本他是打算去甘南的,被我这么一搅也没时间成行了。他在走的时候给我发短信“你要坚强些……想想你连鬼门关都过了,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从相识到分开不过十来天,他就像大哥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能有这样的朋友,当真是生死之交。 风子来看过我三次。第一次我大概处在高烧的昏睡中,几乎没啥印象了。第二次是和这次的队友一起来的──好多人,晓慧、黑哥、弘远、毕明夫妇,美凉和台湾的三个队员都来了。黑哥也是个热心人,那时在山上他第一个要求要去救我,尽管后来体力透支先下撤了。弘远是这次队里唯一一个比我小的,后来一直都有联系,他总是问我今后还爬雪山吗?晓慧那个晚上留守大本营,可苦了她了。美凉在那个晚上拼死救我,她本来就话不多,看到我还不错也就放心了。风子第三次来的时候向我和母亲讲述了那个晚上的故事。他讲得很平淡,仿佛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行走,不过在我听来是那样惊心动魄。正如后来他自己在论坛上说,救人,是出于正直的本性,是出于本能。于我,他是伟大的人,我们已经是共生死的兄弟了。户外俱乐部是他的事业,他也就是个“像风一样飘的人”吧,马上就要去新疆慕士塔格峰开始下一次跋涉。 在格尔木的五天,我几乎是天天煎熬着过来的。从前胸到后背都是厚厚的一层痂,总也不见好,却老是压一处破一处,伴随着伤口流脓。母亲刚来的时候医生下了“病重通知”,而我总觉得那好像是“病危通知”。每天几乎都会发高烧,一站起来便没法躺下──身体稍有弯曲那些厚痂便会撕心裂肺般的疼。我几乎每天都在祈祷那些痂能赶快褪去露出完好的皮肤。为了不去压它们,我经常坐在窗台边上就睡去,有时一坐就是一晚上。看着我一日日地痛苦,母亲也日渐憔悴下去。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了,终于她下定决心要回上海──虽然那里远没有这里的低温干燥来得舒服。隔天才有班机,而且是六月份才开通的。幸运的我终于就要回上海了。

  • 生死玉珠峰(三)

    这之后的事情我只有零星的印象,也都是光怪陆离,半梦半醒的错乱记忆。美凉一定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她把之后漫长而艰苦卓绝的救援过程全部记录下来。她的理智和周到让我详细了解了在我半清醒的状态下是如何一步步脱离死亡的。每次读到这些文字,我心里都是百味杂陈,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这里是风子户外论坛上她的文章链接。请允许我根据她的记录缩改写如下。 整个救援过程是一项艰苦的浩大工程。 早上11:08分他们确定我滑坠了。风子、美凉和丹增先通知所有其他的队员下撤到C1,然后他们沿着我滑坠的方向一路下切。高山救援要是有未经培训的新手参加可能反而会坏事,更何况今日刚刚登顶,所有的人都耗尽体力,实在不能再出意外了。当他们走到底部冰河的边缘时,看到远处冰河上有一个黑点很像坐着的人。他们一起大叫我的名字,听见回应!真是欣喜若狂。那是13:08,风子三人找到我,并确定我还活着、还清醒着。 从冰河边缘到我所在的地方有大约三、四百米,但不能贸然穿越,因为广阔的冰河上,散布着很多明裂隙及暗裂隙。于是三人结绳前进。约半小时后到达我的身边。我的冰爪、靴子、眼镜、雪镜、帽子、甚至安全带都在下滑中崩飞了,腰部露在外面,脸上和腰部都是血肉模糊。不过检查后发现我的脊椎没有骨折,颈部也没问题,脚有局部擦伤,头和脸严重擦伤,腰扭伤,疼痛不能随便移动,右手严重撞击,疼痛不能移动,左手腕最严重,应该是封闭性骨折。我意识清楚,但严重缺水,加上大面积擦伤脱皮,要预防脱水。大体而言,我福大命大,摔下约500~600米那么深,除了左手腕骨折,及腰部稍微扭伤较为严重外,其它都是浅层的擦伤。他们估计我无法行走,于是决定设法把我拖出冰河,再设法抬出碎石坡,用吉普车送往格尔木医院。 风子和美凉将他们的羽绒衣、保暖衣、保暖帽等将我包起来,随后美凉细心处理我的伤处。他们准备把我拖出去,但没有装备。三人想尽办法,把我们一共四个大背包连结在一起,好不容易做成了冰河行进时拖拉雪橇的系统来拖我。把我抬上这简易的雪橇之后,他们用背包腰带、衣服袖子来把我勉强固定在背包上。在绑拖拉系统的同时,风子用手机联系青登协,请求支援;又用对讲机和晓慧联系,确定所有的队员撤离C1下到大本营,然后直接坐车下到西大滩。后来除了晓慧和爱国外,所有队员都直接撤到西大滩。 三人整整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处理好一切,完成拖拉系统。风子和丹增在前面拖雪橇慢慢滑动,美凉在前方开路。她一直弯着腰,用长冰斧边走边刺探雪地是否有裂隙,时间长了腰部十分酸痛。雪很厚,风子和丹增的脚在雪中又拔起又陷入,每一步都很费力且沉重,体力消耗很大。每次雪橇一启动,他们俩就一股脑往前走,勉强撑十几米,腿酸到抬不起来才停。气喘吁吁,休息一会,再继续。刚开始走还算顺利,三人对拉出我充满信心。然而,那不过是刚开始的甜头而已。越走雪越深,拖拉越来越困难,能一口气行走的距离越来越短。雪实在是太深了,好几次一停下来,竟是怎么也拉不动了,风子和丹增整个人都快往前趴都快到雪地上也不行。于是三人不时地停下来休息喝水,不过水大多都被我给喝了。 然而更槽的是,陆续出现裂隙。虽然大多是与行进方向垂直的横裂隙,但三人还是好几次不小心掉到裂隙中,身体卡在冰川上,一支脚悬空踩不到底,让人心惊肉跳。到了后来我们陷入了密密麻麻的裂隙区,不管美凉往前、往右、往左刺探,冰斧都是整支陷进去,整满到处都是宽裂隙,拉着重担很难跨过去。该往哪里走?一时间美凉三人感到绝望无助。 再难也得走,他们决心坚持住,就算是一吋一吋的移动,也要把我拉出去。于是决定硬过。美凉先用冰斧把裂隙上的雪敲掉,标示出裂隙的宽度,风子和丹增一股作气同时用力跨过裂隙,奋力往前冲。太阳炙烈,气候非常干燥,他们都口干舌燥,严重脱水。风子和丹增体力严重消耗,反胃想吐。他们三人早上三点就起床冲顶,整天只喝了饮料包,吃了几块糖,已经走了12个小时了。状况很糟糕,现在只是靠着意志力在坚持着。冰川上的积雪慢慢融化,雪更松了,很多地方一脚踩下去直陷到大腿。他们轮流摔倒,互相扶持,再赶紧爬起来。然而每次只能前进10步左右,三人都快虚脱了。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仍然不见青登协的人。从格尔木到大本营大概三个小时,从联系到现在已经过了4个小时,却迟迟不见登协人员。仅靠三人的力量无法将我拖出冰川,眼下支援的希望又如此渺茫,无助绝望的心理油然。 17:00,终于等到青登协的支援电话,说他们到了。然而对方一直搞不清我们的位置,直到20:30左右经过三番两次的联络,终于看到有人出现在冰川末端。然而说好了四个人,只来了一个,而且没有带登山及冰川行进需要的装备,简直把救援当作儿戏。不仅如此,来人一副官僚作派,非但没有伸手帮忙,反而先对我们是否有申请与带队能力质疑和训示一番。苦等了五个小时,盼到的竟是这般“支援”。风子和美凉压下怒气,叫他们四个人到冰川末端的碎石坡准备抬人出去。他们把把放装备的背包给来人背下去以减轻一些重量,谁知道这人一下去,竟然等到天黑(21:30左右),还没看见任何人上来帮忙──头灯、炊具全在背包里。所以整个救援事件严格说来,请求青登协协助却演变为延误救援。这个机构收取登山队一大笔费用,出了事却反而帮了倒忙,对山难事故的协助毫无作为。难怪一直以来青登协名声不佳,果然就是个靠山赚钱的官僚机构。 冰川上又只剩下孤立无援的三人,只能继续奋战。大家都没力气了,于是只能一起拉。为了避开可能的裂隙,他们往左切略上山坡,但上坡也让整个拖拉更艰苦。此时爱国呼叫说担架已经送到大本营,马上会往上送。冰川末端就在眼前两百米左右,然而这最后短短的距离最为遥不可及。三人在虚弱中互相打气。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然后再继续。途中我一直喊口渴,但背包让来人拿走,没法融水。他们只能不断的哄骗我“再支持一下,马上到了……再一小时就到了……再一下子人就上来了”。期间我大约一直感觉坐在某辆车上,风子他们似乎像以前一样让我参加一个活动,我稀里糊涂地说了许多胡话。这多半是脱水加上伤口感染使体温升高所致吧。晚上九点左右,我们终于快要出冰川了,天也要黑了。最后路段没有雪都是融化的冰,还有些小水流。虽没有裂隙挡路,然崎岖不平的冰面,也让我们走走停停,而且背包也被浸湿了。随着太阳下山,气温立刻降低,加上背包溽湿,我不断发抖,在朦胧中喊着“好冷,好冷”。 21:30,三人再也拉不动了,终于等到爱国和他找到的一位民工抬担架上来。然而一直在C1和大本营之间奔波找人帮忙的爱国已经累到无力可以帮忙,风子三人也几乎脱力,他们抬不走我。青登协的人仍不见来,后来竟得知有两人已经下去西大滩了。没办法,只得爱国下去找民工来帮忙。此时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天上点点星光照不亮路线。再下去是碎石坡,没有头灯,什么也看不清,没法往前走。我躺在碎石坡上,寒风阵阵吹来,温度急速下降,全身抖个不停。风子三人的羽绒服和保暖衣都盖在我身上,他们只穿了薄外套,也冷得发抖。 23:00,爱国从大本营搭车出去找人,丹增摸黑下去,准备到大本营帮爱国和民工带路上来。青登协的来人准备从大本营上来,美凉嘱咐他带保暖衣。风越来越大,美凉身体抖个不停,身心俱疲,几乎就要失温。后来,风子也冷地受不了,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取暖。 凌晨1:00,来人终于上来了,带了两个睡袋,风子和美凉赶紧把一个盖在我身上,另一个他们包在一起。过了半小时身体仍是冷的,可见当时体温降到多低。 凌晨2:10,六名民工、丹增和他的叔叔,终于到了。八个人抬起我立刻往下走,只有三个头灯,勉强照着路径。风子和美凉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他们走在最后,跌跌愰愰的勉强地跟着民工下山。黑夜中碎石坡看不清,很难走,不时踩到大石头跌倒。终于看到山下的车灯了,此时天空飘起了细雪。 凌晨3:50,我终于被救出来,抬到了车旁。车子是登协的吉普车,没办法放担架。我被抬上后座半躺着,风子坐在后面扶着我。美凉和丹增一同挤在前座。爱国带着民工走下去大本营,他的嘴也变了色,疲惫已极。雪越下越大,车灯前雪花纷飞。路很巅跛,原来山坡上没有路,是四轮传动的越野车硬开上来的。黑夜和茫茫雪花,师傅很怕找不到路,之前上来就迷路,要我们帮忙看路。 凌晨4:10,车终于下到大本营。所有人挤上两辆车,直奔格尔木。7月15日早上8:00抵格尔木医院。 整个救援过程历经了15个小时。加上今早冲顶的时间,风子他们三个人整整历经了25个小时的不眠不休,没喝没吃,寒冷受冻。这将会是他们最惨痛最难忘的经历。